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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本浪蕩一酒徒 未知一朝託公主 享盡榮華駙馬位 恍然不知身何處 出得蟻穴方了悟 人蟻同倫共辛苦 且來修身入道途 回歸本來無極處 潘定凱 許多童話故事都歌頌著王子與公主的故事。尤其是類似灰姑娘的故事,更是受人歡迎。也就是平民人家的女孩,最後進入了皇宮過著幸福的日子。 在現代,皇族的傳統漸漸的消失,走入了民主的時代。於是民選的總統或是大富商們取而代之,成為新的皇族。因為想攀龍附鳳,享榮華富貴,乃人之常情,所以常看到現代的灰姑娘-漂亮的女明星或是模特兒們,發表著希望嫁入豪門的言論。 而男人呢?若是能經由娶妻進入豪門,也是大家所津津樂道的話題。在古代,娶了公主的男士,稱為駙馬。那麼駙馬如何成為駙馬?他的生活又究竟是如何的榮華富貴呢?就讓我們來看看一位駙馬爺的故事。 唐朝時有一位男子名叫淳于棼,是個喜歡交遊喝酒講義氣的人,性情有些意氣用事不拘小節。家裡還有不少的產業,也養了一些豪傑食客。 他的父親是武將,所以家傳武藝不錯。他曾任淮南軍的副將,因為酒後狂言觸犯了主帥,被撤銷官職,從此就浪蕩喝酒度日。 他家在廣陵郡東十里,宅院南邊有一株老槐樹,相當巨大,樹蔭竟然可以覆蓋好幾畝地。淳于棼就天天和他的豪傑食客或朋友在樹蔭下飲酒度日。 唐朝德宗貞元七年九月某日,他因酒醉,兩個朋友就把他送回家去,躺在堂屋東面的走廊上。兩個朋友對他說:「你就睡一會兒吧,我們兩個人會去餵馬洗腳,等你稍微好些再走。」淳于棼解下頭巾枕上枕頭,在昏沉恍惚,似夢似真的光景中,看見兩個穿紫衣似使者的人,對著他行跪拜之禮說:「槐安國王派我們來邀請您。」他在不知不覺中下床,整理了一下衣衫,跟著二位使者到了門外,見到一亮漆著青色油漆漂亮的小車,由四匹駿馬拉著,左右還有隨從七八人。他們將淳于棼扶上車,出了大門,一直向老槐樹的方向駛去。淳于棼看到老槐樹下現在竟然有一個極大的洞穴。淳于棼心裡很奇怪,也不敢發問。使者隨即趕著車進入洞穴裡。他但見山川景物、草木道路,和人世間大不相同。 就這樣走了幾十里路,走入一個大城,紅色的大門,上書「大槐安國」。城門官跑上前來行禮,接著有一人騎馬呼喊著說:「國王因為駙馬從遠方來,請他暫且到東華館休息。」很快進入另一個大門後停車,淳于棼下車走了進去。只見彩繪雕花的欄柱,美觀的樹木生著稀有的果實。大廳內則是美酒佳餚,置於美麗的桌上。椅子也配了柔軟的座墊,淳于棼看了心裏很高興。接著有人報傳道:「右丞相要到了。」見到一人穿著紫色的朝服,拿著象牙笏走來,互相行禮後,右丞相說:「我們的國君,希望將公主托付給您,結為親家。」右丞相請淳于棼一同去見皇上。走了大約一百多步,進入一個大紅門,左右武士,排列兩側,旁列軍人與官員。淳于棼見到他有個平常一起喝酒的朋友叫周弁的,也在人群中。右丞相領著淳于棼登上一所寬敞的宮殿。只見正中坐著一位高大莊嚴的人。左右的侍者讓淳于棼下拜,國王說:「遵照令尊的命令,不嫌棄我們是個小國,允許讓我的二女兒瑤芳嫁給你。」淳于棼心想父親在邊界做將軍,據說被敵人捉去、不知道是死是活,也許是父親與北蕃暗中來住,才帶來現在招為駙馬這件事?心裡很迷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天晚上,宴會華麗盛大。笙歌伴舞,酒席燈燭,車馬禮物等等,樣樣俱全。有三個人,穿戴得很神氣,走上前對淳于棼行禮說:「我們是遵照命令做駙馬儐相的。」其中一個人淳于棼認出是老朋友,便指著他說:「你不是馮翊的田子華嗎?」田子華說:「是的。」淳于棼走上前,握著他的手談過去的事談了很久。淳于棼對田子華說:「你為什麼住在這裡?」田子華說:「我隨意遊玩,受到了右丞相武成侯段公的知遇和賞識,所以就在這裡安身了。」淳于棼又問他說:「周弁在這裏,你知道嗎?」田子華說:「周生地位尊貴,擔任司隸的職務,權勢很大,我多次蒙受他的庇護。」兩個人說說笑笑很高興,不久傳來聲音說:「駙馬可以進來了。」到了一個宮門,寫著「修儀宮」,淳于棼走下車輦行禮,揖讓升降的禮節和人間的一樣,當撤去障子和遮面的羽扇,見到二公主名叫金枝公主,年齡大約十四五歲,美麗莊嚴,貌似神仙。 婚後淳于棼與公主感情融洽,國王亦令他日益尊貴,進出的車馬衣服,遊玩宴會跟隨的賓客和侍從,僅次于國王。於是淳于棼擇日向國王說:「我與父親斷絕書信已經十七八年了。大王既然知道我父親住的地方,請讓我去拜見他。」國王立刻對他說:「你只要寫封信告訴他你的近況,就可以了,不用親自去。」於是讓公主準備了贈送的禮品,派專人送去,幾天後就回了信。淳于棼看了書信,確實是父親生平的字跡和含意,信中陳述了思念的感情和對他的教誨,感情和心意表達的詳盡都像從前一樣。又問淳于棼親戚們的生死,家鄉的興廢。又說道路相隔遙遠,風煙阻隔,言語間有悲苦哀傷之意,但又不讓淳于棼來看望他,說是在未來的丁丑年,才能相見。淳于棼捧著信,忍不住悲哀地哭了起來。 有一天,妻子對淳于棼說:「你難道不想做官嗎?」淳于棼說:「我放蕩慣了,又不熟悉政界之事。」妻子說:「你只是做你的官,我來幫助你。」妻子就告訴了國王,幾天後,國王對淳于棼說:「南柯郡的政事治理得不好,太守被我免職了,想借助你的才能,可以委曲你擔任這個官職嗎?就和小女兒一起去吧。」淳于棼從小就喜好交友遊俠之事,對自己並沒特殊的期望,到這時自然很高興,因而向皇上上表說:「我看司隸潁川人周弁為人忠心剛正,嚴守法度,具有輔佐政事的能力。處士馮翊郡人田子華謙沖謹慎,通達政事。他們兩個人和我有十年的交情,我完全了解他們的才幹和長處,可以把政事托付給他。周弁請任命為南柯郡的司憲,田子華請任命為司農。」國王全都答應了。淳于棼一到任,就視察風俗民情,治療人民的疾病,政事交給周弁和田子華二人處理,郡中治理得井井有條。 自從他到南柯郡以來二十多年,政治教化推行得十分普遍,百姓們用歌謠讚頌他,為他樹立了歌頌功德的石碑,在他生前就為他建了祠堂。國王很看重他,賞賜給他封地和爵位,地位相當於三公宰相。周弁和田子華也全都因為政事處理得井井有條而聞名,也接連被提升到更高的職位。淳于棼和公主生了五個兒子二個女兒,兒子因父母的地位而做官,女兒也嫁給了王族,他家的門第於是極為榮耀顯赫,當代沒有誰能比得上。 這一年,有個檀蘿國,來侵犯南柯郡,國王讓淳于棼訓練將官和軍隊去征伐檀蘿國,於是上表推荐讓周弁率領軍隊三萬人,在瑤台城一帶與敵人作戰。周弁雖英勇但輕率冒進,令他的部隊吃了大敗仗,周弁一人一騎脫下軍服逃走,到晚上才回到城裏,敵人也收拾起軍用物資回去了。淳于棼于是囚禁起周弁向皇上請求處罰,國王全都赦免了他們。這個月,司憲周弁因背上疽病發作去世。淳于棼的妻子金枝公主也得了病,過了十多天也去世了。淳于棼很傷心,就請求免去自己的太守職務,護送公主的靈柩回都城去。把公主埋葬在國都東面十里的盤龍岡。 淳于棼長期鎮守藩國,與滿朝文武都相處得很好,權貴人家和豪門大族,沒有一個不跟他相處融洽的。自從他罷去郡守職務回到首都,就隨意的出入交遊,而交遊時跟隨的賓客隨從,也開始作威作福,並逐日變本加厲。國王心裡於是漸有疑懼。這時國內有人上表說:「天象表現出譴責的徵象,國家將有大災禍,首都要搬遷,宗廟要崩壞,這災禍將由外姓人引起,禍患將由內部發生。」當時的議論紛紛認為各種天象的出現是淳于棼奢侈得超越本份的報應,國王於是禁止淳于棼隨便游玩,軟禁在家裏。淳于棼認為只因謠言而引起國王的怨恨和疏遠,心裡悶悶不樂。國王也了解他的心思。就對淳于棼說:「你離家已經很久了,可以暫時回家鄉去,看望一下親戚,幾個外孫留在這里,你也不要掛念他們,三年以后,我會讓他們去迎接你回來。」淳于棼說:「這裡就是我的家,我哪裡還有家可回呢?」國王笑著說:「你本來在人世間,家不在這裡。」淳于棼忽然覺得像是在昏睡,迷迷糊糊地過了很長時間之後,才突然想起從前的事,於是流著淚請求回到人間。 淳于棼於是拜別了國王。此時又看見那兩個紫衣使者跟從著,走到大門之外,看見乘坐的車子很破舊,沒有任何僕從,心裡很感嘆。淳于棼上車走了大約幾里地,又走出一個大城門,很像是從前向東走,來大槐安國時的道路,山川和原野,仍然像從前一樣。送他的兩個使者,一點威嚴的氣勢也沒有,淳于棼的心裏更加不悅。便問使者說:「廣陵郡什麼時候能到?」兩個使者自顧自唱著歌,很久之後才回答說:「不一會就到了。」說著便走出一個洞穴,又看見自己家鄉里巷,與從前沒有什麼兩樣,不覺悲傷流下淚來。兩個使者領著淳于棼下車,進入他家的大門,登上自己家的台階,看見自己的身體躺在堂屋東面的走廊下,淳于棼於是很吃驚、害怕,不敢近前去,兩個使者于是大聲呼叫淳于棼的姓名,叫了好幾遍,淳于棼才突然醒過來。看見家里的僮僕,正拿著掃帚在庭前掃地,兩個客人坐在床榻上洗腳,夕陽還在西邊的牆上尚未消失,東窗下沒有喝完的酒還在那裡地放著。沒想到夢中一會兒的時間,竟然像是活了一輩子。 淳于棼感慨不已,就把夢中的事說給兩個客人他們。他們也是又驚又怕,於是與淳于棼一起出去,尋找槐樹下的洞穴。淳于棼指著說:「這個就是我在夢中進去的地方。」兩個客人以為是狐狸精或樹妖作的怪,就讓僕人拿來斧頭,砍斷樹根及旁枝。周圍大約一丈方圓,有個大洞穴,根部空空洞洞地看得清清楚楚,大小能容下一張床,上面有堆積的土,做成城郭台殿的樣子。有好幾斛數量的螞蟻,隱藏聚集在裡面,中間有個小台,顏色近於紅色,兩個大螞蟻住在那裡,白色的翅膀,紅色的頭,長大約三寸,周圍有幾十隻大螞蟻保護著,其他的螞蟻不敢靠近。這應該就是他們的國王了,也就是槐安國的國都。又見到另一個洞穴,直上南面的槐樹枝大約四丈,曲折宛轉,中間呈方形,也有用土堆成的城牆和小樓,一群螞蟻也住在裡面,應該就是淳于棼鎮守的南柯郡。還看到另一個洞穴,向東去一丈多,古老的樹根盤旋彎曲著,像龍蛇一樣,中間一個小土堆,高一尺多,這就是淳于棼埋葬妻子的盤龍岡上的墳墓。淳于棼回想起夢中的事情,心裡十分感嘆,親自觀看追尋跡象,和夢中全都符合。他不想讓兩個客人毀壞它們,馬上讓僕人們掩埋堵塞恢復原狀。沒想到,這天晚上,突然有暴風雨,早晨起來去看那洞穴,所有螞蟻都失去蹤跡,不知去向。所以先前說國家將要有大災難,都城要遷移等預言都驗証了。又想起檀蘿國侵略的事,就請兩個客人到外面去尋訪蹤跡,住宅東面一里,有條古老的乾涸了的山澗,山澗旁有一株大檀樹,藤和蘿糾纏交織,向上看不見太陽,旁邊有個小洞穴,也有一群螞蟻隱聚在裡面,這不就是檀蘿國嗎?唉,螞蟻的神奇,尚且不能考究明白,更何況藏伏在山林之中那些大動物的變化呢?當時,淳于棼的酒友周弁和田子華,都居住在六合縣,已經十幾天沒見了。淳于棼急忙派家僮去問候他們,得知周生得了暴病已經去世了,田子華也得病躺在床上。淳于棼感慨南柯一夢的漂渺空虛及生命之短暫,從此潛心修道不近酒色。三年以後,就是丁丑年,也在家裡死去,當時年齡是四十七歲,一切都符合了從前約定的期限。 以下是本文的作者唐朝的李公佐寫的後記 公佐在貞元十八年秋天八月份時,從吳郡到洛陽,臨時停泊在淮河岸邊。偶然得知了淳于棼的事蹟,就探訪尋求,仔細求證,發現都是事實,就編寫抄錄成傳記,讓喜好此類事件的人閱讀。雖然涉及的是神異靈怪的事情,並非合於常理的那些故事。但是對那些竊取官位而維持生活的人,希望這個故事能成為他們的借鏡。後世的正人君子們,希望你們把人間的南柯一夢當做是偶然的事,不要拿名利地位在人世間炫耀驕傲了。以前的華州參軍李肇贊感嘆說:「就算你官做到最高的品位,權力壓倒了京城裏所有的人,當達觀的人來看這樣的事,跟聚集在一起的螞蟻有什麼差別呢?」 這是收錄在宋朝《太平廣記》裏的一個故事。後來經由明朝戲曲名家湯顯祖改寫,稱為《南柯記》。這個故事與他作的《紫釵記》《還魂記》《邯鄲記》齊名,共稱為《臨川四夢》。其中《還魂記》就是最近經由作家白先勇等人重編演出的青春版《牡丹亭》。 這一個故事就是成語「南柯一夢」的典故,它的涵義是很深遠的。淳于棼經由魂遊蟻國,而明白了人生如夢,明白了惟有經由修道才能回到無極的境界,不會再沉迷酒色權勢而無意義的流浪生死。許多人,終其一生,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或求更多的享受。其表現的方式就是,為王者擴張領土,為臣者擴張權力,為商者賺更多的錢以擴張自己企業的版圖。一般人也是要賺更多錢想買豪宅、名車,證明自己有享受物質生活的能力。這個故事,就是讓我們想一想,如果我們這一切的努力都只不過是螞蟻的一生,是不是還需要這麼貪心的證明自己有能力達到某些僅是權力或物質慾望的目標呢? 我們看螞蟻,覺得他們很渺小,忙忙碌碌很可憐。據說天上的人,看人間的人,大小也是如螻蟻一般,也是忙忙碌碌很可憐。如果我們不破除對功名利祿的執著,就會永遠在不滿足的痛苦中輪。而在許多人爭權奪利的同時,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的人溫飽都有問題。我們是不是應該停下來,想一想,究竟要怎麼過這一生呢?是應該過的像一個為地球上萬物解決問題的「萬物之靈」的人,還是過的像我們認為渺小無知,生存只為了儲存更多糧食、養更多子孫的螞蟻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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