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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森林-8豐收的喜悅
食物森林-8豐收的喜悅


夏天的菜園

南部台灣的夏天炎熱且多豪大雨,對一年生的作物是很大的考驗。

它們根系範圍小而淺,無法應付烈日的蒸散作用和雨水的浸泡,葉菜類嬌嫩的葉片更是經不起雨滴沖擊,所以許多農夫乾脆在雨季休耕,讓土壤休養幾個月,等七,八月再整地準備耕種。九月到四月的旱季才是南部台灣的主要耕種期。

但是台灣物產豐富,夏天的菜圃也可以很熱鬧。絲瓜,苦瓜,蛇瓜,毛瓜…正是盛產季節,秋葵,茄子,菜豆也是,葉菜類有莧菜,地瓜葉和空心菜,屬於野菜的有皇宮菜,赤道櫻草,國王菜,過貓。它們的共同特色就是喜歡高溫,喜歡潮濕,可長期持續採收,而且產量特高。種一棵絲瓜可結七,八十條。種一棵毛瓜可結三,五個,每個重三~五公斤。秋葵,茄子可一直採收嫩果到秋天,採收多了還必須先川燙冷凍。葉菜和野菜都是愈摘愈旺盛。菜園裡只要每隔兩週撒點家庭堆肥和蚯蚓糞肥,保證廚房裡瓜果蔬菜堆得滿坑滿谷,每天都要煩惱往哪裡送。

菜圃沒有種植的空地,這時正是補充有機質和綠肥的好時機。把過期的種子整理出來混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了,我整理出了米豆,綠豆,黃豆,小米,田麻,高梁,山粉圓,黑芝麻,小白菜等十字花科,加上絲瓜,南瓜…等等。播下後沒多久,菜圃長得滿滿的像片叢林,可打平再播一次綠肥,也可到夏末再切碎和土壤混合,再等幾週就可種植旱季的菜了。

 

食物森林裡的果樹

芒果樹的種植

芒果的改良品種非常多:愛文、黑香、海頓、金煌、夏雲、蜜雪、西施、貴妃…,不同品種的大小,形狀,口感,風味都不同。金煌大而長,黑香有龍眼味,海頓圓滾滾的。我最喜歡的是土芒果和愛文,土芒果果子比較小,纖維較多,但是病蟲害少,滋味最濃郁。我園子的芒果樹大多是愛文,是廣受歡迎的品種,成熟時顏色鮮紅似蘋果,所以又叫「蘋果檨」。籽小肉厚,果肉橙黃柔軟、細嫩多汁、滋味甜美。

這些愛文老欉也不知多大年歲了,想當年把它們從暗無天日的雜草堆裡救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一公尺高的樹頭,樹幹直徑有30公分以上。它們的枝幹已被賣去輾成木屑種香菇,留下樹頭自生自滅,任由著雜草覆蓋和蛀蟲螞蟻作窩。但是這些老樹頭不向惡劣環境低頭,重見天日後,它們迅速茂盛的竄高,似乎急著宣示往日的風采。我所做的,僅是逐步把過多的枝條修去,最後每棵留下2~3枝幹。它們僅三年左右就已成為大樹,樹冠給我們遮蔭,是鳥類,樹蟾,各類昆蟲的家,也提供大量的枝葉有機質。樹底下穩健的根系改善著土壤,涵養著水源,也孕育出地底下的小生物。這麼一來,不著痕跡的,就把大量的二氧化碳留存在樹根,樹幹,和枝葉裡了,它們對碳儲存及改善地球暖化也有大貢獻呢!

這些老欉每一年都會開花結果,但是有幾年時間,全園近70棵樹一年僅收成20來個芒果,個個都是寶貝。怎麼聽說一棵樹可收成幾百個芒果呢?

 

芒果的春天

芒果的開花期在12~1月。由枝條的末端開出花束,每支花束有幾百朵細小的花,其中只會有幾朵花成功授粉並結果。果子慢慢長大時,又會自行淘汰,最後只剩下幾個果實。

每年開花時,小黃薊馬和葉蟬就跟著繁殖增多,數量之大走過時就可聽到昆蟲被驚動飛起的沙沙聲。翻翻葉片下方可以看到許多葉蟬和孵化後的殘殼,葉蟬喜歡躲在葉背,那裡陰涼濕潤又安全。除了葉蟬,危害最著名的則是渺小看不見的小黃薊馬,它們和葉蟬都是吸食汁液維生,所以會破壞幼嫩組織傳染細菌和病毒,它們的排泄物會引來細菌繁衍,在芒果花束和枝葉表面覆蓋形成一層黏液和黑煙。

慣行農夫會在此時開始定期噴藥,沒有噴藥時,很快的,所有花束和小果都會掉光光。芒果開始結果後,幼嫩果肉組織要開始細胞分裂,一個分成兩個,兩個分成四個,四個分成八個…,小小受損對未來發育影響很大,和人類胎兒一樣,初期是最關鍵最重要的。這期間慣行農夫噴藥最多,以確保果皮完整,直到果子長成約10公分大小,然後疏果,一根枝條僅留一個果。最後,慣行農夫會重重的噴一次藥,再套袋包起。經過兩個月左右,果子長大快成熟了就可採收。採收下來,有些品種需再經過催熟,就可販售了。芒果季節以土芒果最早,愛文是在六月。芒果的採收期約4週。

 

難照顧的愛文芒果

愛文是出了名的最難照顧的品種。大多數的品種,像金煌,西施等,可以在成熟前採收,催熟後再販售,所以少了大半水果的病和蟲的危害,可以減少照顧果樹的時間與心力,採收時可一次全面完成,運送時也不怕損傷。至於愛文呢,必須完全成熟,在所謂「在欉黃」時採摘,才能達到完全的香甜美味。未成熟就採摘的果子就算放到變黃變軟了,果肉也是帶有酸味。

成熟的水果,尤其香甜的愛文芒果,是所有大小動物昆蟲的最愛。所有水果都是動輒長達幾個月才會成熟,那嬌嫩的花芽和小果子呀,天天都要面臨覓食的小蟲,找地方產卵的母蠅,和從天而降的細菌黴菌的侵襲,能夠一日日平安長大實在不容易。好不容易長大了,愛文芒果還有最後關卡,那就是在果實表面的炭疽菌會開始繁殖,在果實表面造成一個個黑點,慢慢往內侵蝕,影響外觀。

愛文要達到完全成熟才採摘實在是太誘惑小動物,也太為難我們了。我們必須每天仔細查看,努力找出恰恰好成熟的果子,並在24小時內送到享用者手中。過了這黃金時間,採下的果子就會出現斑點看似腐壞,即使它只是表面膚淺的斑點罷了。

 

農業套袋造成環境汙染

我們的愛文芒果樹重見天日4年後,意外的…,或許芒果樹長壯了,或許修剪技術進步了,或許就是各種條件俱足了…,小果子沒有陸陸續續掉落,反倒一串串慢慢的大起來了。這時我們才意識到該套袋防蟲,保護果子。

套袋防蟲是現代農夫的夢魘,在農業上實在是太花時間太費力氣的大工程,它花錢又汙染環境,在病蟲害嚴重的台灣卻又不得不用。我問過上了年紀的老農,過去沒有殺蟲劑和套袋的時候怎麼辦?他們說還是有許多水果收成,說現代的病蟲害比以前嚴重。農業使用殺蟲劑幾十年來,使用的藥劑更多更毒,害蟲與微生物並沒有減少,小生物抗藥性的演化更為高超,反而是殺蟲劑把益蟲殺死,破壞了天然的生物防治。

套袋工作非常繁重,每一個小果子都要套袋。套袋資材數量非常龐大,是果園裡大宗的無法分解的廢棄物,有時農夫會焚燒銷毀,有時會被偷偷地丟棄在河邊或空地。它們會阻塞排水孔,汙染土壤和水資源,也會跟著農產品到市場上,然後到各個家裡成為家庭垃圾,被送到焚化爐燒掉汙染空氣。農業套袋實在是個嚴重的汙染源。

不同種的芒果所用的套袋不同,有大有小,有不同顏色和材質,到農業資材行購買只要報上你種甚麼芒果就行了。例如金煌,它是近乎八、九分熟時全部採收,套的是厚厚雙層不透光的牛皮紙袋,摘下催熟時就會變成美麗的金黃色。愛文一般是用白色半透明帶點蠟質的紙袋,這樣才看得到果子的成熟程度。愛文成熟時表皮會由暗紅暗綠轉黃,黃中帶著玫瑰紅,整體看來亮麗通透,似乎收納了日月的精華,大地的營養與能量則反映在圓滿的腰圍上,此時它們的末端會轉成紅色,是可以採果了的依據。

關於芒果套袋,大家要佩服農夫們的熟練技巧。白色紙袋有條鐵絲,利害的只要數1和2,他們單手就可一套一扭包好一個果子,我們是和紙袋、鐵絲、芒果枝條混戰半天,只落得把一個個果子扭了下來。另外,果子成熟時,農夫們都能看穿紙袋裡頭果子的顏色。他們不是已練就螳螂手和透視眼的功夫是什麼,我懷疑少林寺高手可能都隱身在果園裡。

愛文小芒果已度過開花和嫩果期,閃過病蟲害大軍的追捕,我們離享受香甜的芒果已不遠,怎能敗在套袋上?

我們家那口子的研究精神又發揮出來。我們對套袋的要求首重日曬透氣,防止蟻蟲叮咬,防止果實蠅產卵,以及要能看到果實成熟狀況,還希望重復使用以減少汙染,至於細菌黴菌的散布就無法也不予考慮了。一時之間,園子裡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套袋實驗:有白色紙袋,有綠色的絲瓜網袋,有報紙折疊的紙袋,包芭樂用的網袋加塑膠袋,包蓮霧用的可掀式窗口紙袋,一層的綠色絲瓜網袋,雙層的綠色絲瓜網袋,內綠色網袋外套白色紙袋,有的白色紙袋把下緣剪開,…,琳瑯滿目,熱鬧非凡。最後,比較之下,決定了使用綠色雙層的絲瓜網袋,再用夾子夾住。

這兩年使用結果,雖然用了雙層網袋,果子外觀還是無法完美,只能接受了。醜歸醜,內在美才重要。另外,或許農業網袋都不回收再利用的關係,網袋的材質很脆弱,每次使用約有1%的損壞率,未來希望能找到較厚,網目較密,較透明,較堅韌的網袋。

 

芒果收成與保存

我的愛文芒果有三種收成,一是青芒果,二是外相佳的成熟芒果,三是外相不佳的成熟芒果。

開花成功授粉的小芒果慢慢長大成中芒果,到四月時已10公分大小就是疏果和套袋的時候。此時每一枝條掛有幾個芒果,我們要做的,是剪掉多餘的枝條與果子,留下強壯枝條,每一枝條僅留一個果子,果子要露在樹冠外,曬得到陽光才會香甜。

剪掉中芒果可以考驗人性,芒果園裡也可以修行。中芒果長到這大小,腰圍已漸圓滾,幾個一串甚是壯觀,個個看來都很健壯,假以時日都是可以長大成熟的模樣,就把整串果子套成一袋吧?!說也奇怪,各長各的那有什麼妨礙,但是過一陣子,碰觸的地方一定破皮損壞,或許是風吹造成的磨擦吧,長了層果皮卻沒有防禦效果。狠下心來,只好一邊嘴裡嘖嘖嘖唸著可惜可惜,一邊用花剪剪除過多的果子。喀嚓喀嚓之下,剪除的中芒果數量多過留下來的,怎可能不覺得心疼呢?

這時中芒果生長快速,已快達成熟大小,這些疏果下來的芒果不能留在地上,它們已會成熟轉黃變甜,招來許多病蟲害,所以要好好處理。一是丟到堆肥桶裡蓋住腐化,讓營養回到果園。二是把這些中大的青芒果加工,削皮切片,加鹽殺青後,再加糖做成芒果青,冷凍保存,解凍後吃來酸鹹甜,就是令人大冒口水的情人果。

疏果和套袋要花很多時間,一邊疏果一邊套袋一邊做情人果,等全部完成,滿園子掛著綠色的網袋也是一大奇觀,這時真希望回家翹二郎腿等著芒果熟成。但是這些套袋的果子又有許多變數,有的果蒂壞了掉在袋子裡,有的有損壞必須去除,有的套袋要調整位置,有的跌落在地…,每天都要抬頭瞪眼仔細巡視,陸陸續續套上的網袋這會兒又陸陸續續收下來…。不知不覺中,收下來的芒果開始有些成熟的跡象,削來吃看看,甜度一天天慢慢增加,就進入愛文生產旺季了。

這時就可開始收成外相佳的成熟芒果。愛文從成熟到表皮開始出現黑點,黃金時間是3天,所以每一,兩天就要採收一次。每天要仔細查看,努力找出剛剛好成熟的果子,並且盡量第二天送到享用者手中,讓享用者看一眼,欣賞見證一下。過了這眼睛鑑賞期,果子就會出現斑點,讓人疑慮。寄送成熟的芒果是我最不願意面對的,細皮嫩肉的,上下不能堆放只能平放一層,周圍不能擠靠必需用軟紙條隔開。運送時最好恭敬捧著,祈禱一路行駛平順沒有急轉彎或煞車,以求嬌客們毫髮未傷的抵達目的地。

農產品的運送就是這麼困難,所以現今大眾開始談降低食物里程,就是因為為了運輸農產品要經過篩選,包裝以及運送,過程中會損失一大半的農產品。運輸要包裝箱,要車船飛機,全都要耗材耗能。我們台灣農產品豐富多樣,要在地化自給自足兼顧營養均衡,達到完全的糧食自主並不困難。在全球各國都努力提高糧食自給率時,我們只在做與不做的決定而已。

收成外相不佳的成熟芒果就沒有這麼多壓力了。炭疽菌造成的斑點只在表面,是局限性的傷口,毫不影響果肉。果農常製成芒果乾,我喜歡削皮後切成塊狀,裝小袋冷凍,可吃上一整年。解凍後的口感較軟,風味有些不同,較為溫潤滑溜。可以直接吃,或打果汁,冰沙,做冰淇淋,和餅乾,優格一起吃,或做瑪芬 muffin,思康 scone,和水果派。

如果平常只在市場買幾個芒果吃,就無法發覺這麼多的食物來源與食用方法,原來人類的飲食文化是因應季節性的農產品產生的!有了青芒果就有了情人果,有了外相不佳的芒果就有了芒果乾,冷凍芒果,接著就有了芒果糕點。人類歷史用鹽,用糖,用微生物發酵…,不同國家與地方有其特色都是就地取材的結果。所形成的飲食文化,出發點都是為了保存食物,結果增加了食物的風味,也增加了食物的製作與食用方法。

 

市區裡也可以種芒果

當我們在郊區農地果園裡與病蟲害大作戰時,總努力建立生物多樣性,希望生態平衡的環境可以達到制衡的效果。那麼在市區裡,較有多樣性的地方就只是公園和學校,其它地方都是柏油,水泥,建物等舖面,種芒果樹是否病蟲害更嚴重呢?

出乎意料之外的,實例說明並非如此。我們聽到,看到,還會收到完美的芒果。那些果樹通常單獨站在水泥建築間,根系埋在柏油路裡,但是結的果實肥美香甜毫不遜色。我們看了真是忌妒,真是無奈啊!

這些例子說明生產食物並不需要和我們的生活分離,都市農耕是可行的,市區農園也可以種植果樹,屋頂陽台也可以用大花盆種植小型果樹。這麼一來,我們不是縮短了更多食物里程,減少耗損,更減緩了地球的暖化嗎?更何況可以學習動植物,改善都市環境,食用新鮮營養的食物,以及增加生活樂趣…。

 

其它果樹

其它的果樹呢?

枇杷又在抽新梢。

鳳梨陸陸續續採收,風味濃郁迷人。

柳丁,葡萄柚的果子漸漸長大。

酪梨,釋迦就要採收。

芭樂結了太多果子,該疏疏果調整一下,冬天的芭樂才好吃。

香蕉有害蟲呢,要來研究研究。

檸檬呢,這一期快採收完了。這一期結果太多,營養不夠,果肉不佳,下次要改進。

 

等待芒果的下一季

芒果就要採收結束,接著就要修剪。等待幾個月,芒果樹又會開花,結果。我們又要套袋,採收,享用。

食物森林裡一年四季就這樣進行著,有規律也有變化。我無法掌控,只是隨順著它的生長付出勞力換取所需。感謝這些芒果樹,也感謝大地,節氣,和所有的動植物們,有了全部所有的一切才有今年甜美的芒果。希望不止今年,它們永遠永遠都能存在,讓我們和未來的人們都能享用無虞。

 

滿園子掛著綠色的網袋也是一大奇觀。

冷凍的芒果肉,可吃一整年。

六月的農獲:芒果,鳳梨,絲瓜,苦瓜…。

都是愛文芒果。周圍是我園子生產的,外相不佳。中間是台南市區裡一棵果樹生產的,外觀完美。都市裡也可種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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